《神仙传》卷一(晋/葛洪 著)
时间:2023-12-25    来源:八仙宫弘道部整理     作者:葛洪

【导读】
       《神仙传》,为晋朝道教先贤葛洪的著作之一。葛仙翁对晋朝以前的神仙事迹摘抄整合并编订为十卷,共记载了94位古代道教人物或贤德高士的主要事略,是对汉代书籍《列仙传》的补充完善。
 
卷一

广成子
       广成子者,古之仙人也,居崆峒山石室之中。黄帝闻而造焉,曰:“敢问至道之要。”广成子曰:“尔治天下,禽不待候而飞,草木不待黄而落,何足以语至道?”黄帝退而闲居,三月后,往见之。膝行而前,再拜请问治身之道。广成子答曰:“至道之精,杳杳冥冥,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必静必清,无劳尔形,无摇尔精,乃可长生。慎内闭外,多知为败。我守其一,以处其和,故千二百岁而形未尝衰。得我道者,上为皇;失吾道者,下为土。将去汝,入无穷之门,游无极之野,与日月齐光,与天地为常,人其尽死,而我独存矣。”

卢敖 若士
       若士者,古之仙人也,莫知其姓名。燕人卢敖者,以秦时游乎北海,经于太阴,入于元阙,至于蒙谷之山,而见若士焉。其为人也,深目而玄准,鸢肩而修颈,丰上而杀下,欣欣然方迎风而舞,顾见卢敖,因遁逃乎碑下,卢仰而视之,方踡龟壳而食蟹蛤。
卢敖乃与之语曰:“惟以敖焉,背群离党,穷观六合之外,幼而好游,长而不渝,周行四极。唯此极之未窥,今睹夫子于此,殆可与敖为友乎?”若士淡然而笑曰:“嘻!子中州之民,不宜远而至此,此犹光乎日月,而载乎列星,比乎不名之地,犹窔奥也。我昔南游乎罔崀之野,北息乎沉默之乡,西穷窈冥之室,东贯鸿洞之光。其下无地,其上无天。视焉无见,听焉无闻。其外有沃沃之汜,其行一举而千万余里,吾犹未之能究也。今子游始至于此,乃语穷观,岂不陋哉?然子处矣,吾与汗漫期于九垓之上,不可以久驻。”乃举臂竦身,遂入云中。卢敖仰而视之,不见乃止,恍惚若有所丧也。敖曰:“吾比夫子也,犹黄鹄之与壤虫也。终日行不离咫尺,而自以为远,不亦悲哉!”

老子
       老子者,名重耳,字伯阳,楚国苦县曲仁里人也。其母感大流星而有娠,虽受气天然,见于李家,犹以李为姓。或云,老子先天地生;或云,天之精魄,盖神灵之属;或云,母怀之七十二年乃生,生时剖母左腋而出,生而白首,故谓之“老子”;或云,其母无夫,老子是母家之姓;或云,老子之母适至李树下而生,老子生而能言,指李树曰:“以此为我姓。”或云,上三皇时为玄中法师,下三皇时为金阙帝君,伏羲时为郁华子,神农时九灵老子,祝融时为广寿子,黄帝时为广成子,颛顼时为赤精子,帝喾时为禄图子,尧时为务成子,舜时为尹寿子,夏禹时为真行子,殷汤时为锡则子,文王时为文邑先生,一云“守藏史”。或云,在越为范蠡,在齐为鸱夷子,在吴为陶朱公。皆见于群书,不出神仙正经,未可据也。
       葛稚川云:洪以为老子若是天之精神,当无世不出。俯尊就卑,委逸就劳,背清澄而入臭浊,弃天官而受人爵也。夫有天地则有道术,道术之士,何时暂乏?是以伏羲以来,至于三代,显名道术,世世有之,何必当是一老子也?皆由晚学之徒,好奇尚异,苟欲推祟老子,故有此说。其实论之,老子盖得道之尤精者,非异类也。按《史记》云:老子之子名宗,仕魏为将军,有功,封于段。至宗之子汪、汪之子言、言之玄孙瑕,仕于汉。瑕子解,为胶西王太傅,家于齐。则老子本人灵耳,浅见道士,欲以老子神异,使后代学者从之,而不知此更使不信长生之可学也。何者?若谓老子是得道者,则人必勉力竞慕;若谓是神灵异类,则非可学也。
       或云,老子欲西度关,关令尹喜知其非常人也,从之问道。老子惊怪,故吐舌聃然,遂有“老聃”之号,亦不然也。今按《九变》及《元生十二化经》,老子未入关时,固已名聃矣。老子数易名字,非但一聃而已。所以尔者,按《九宫》及《三五经》及《元辰经》云:人生各有厄会,到其时,若易名字以随元气之变,则可以延年度厄。今世有道者,亦多如此。老子在周,乃三百余年。二百年之中,必有厄会非一,是以名稍多耳。欲正定老子本末,故当以史书实录为主,并老仙经秘文,以相参审。其它若俗说,多虚妄。
       洪按《西升中胎》及《复命苞》及《珠韬玉机》《金篇内经》,皆云:老子黄白色,美眉,广颡长耳,大目疏齿,方口厚唇;额有三五达理,日角月悬;鼻纯骨双柱,耳有三漏门;足蹈二五,手把十文。以周文王时为守藏史,至武王时为柱下史。时俗见其久寿,故号之为“老子”。夫人受命,自有通神远见者,禀气与常人不同,应为道主,故能为天神所济,众仙所从。是以所出度世之法,九丹八石,金醴金液;次存玄素守一,思神历藏,行气炼形,消灾辟恶,治鬼养性,绝谷变化,厌胜教戒,役使鬼魅之法,凡九百三十卷,符书七十卷,皆《老子·本起》中篇所记者也,自有目录。其不在此数者,皆后之道士私所增益,非真文也。老子恬淡无欲,专以长生为务者。故在周虽久,而名位不迁者,盖欲和光同尘,内实自然,道成乃去,盖仙人也。
       孔子尝往问礼,先使子贡观焉。子贡至,老子告之曰:“子之师名丘,相从三年,而后可教焉。”孔子既见老子,老子告曰:“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若愚,去子之骄气与多欲淫志,是皆无益于子也。”孔子读书,老子见而问之曰:“何书?”曰:“《易》也。圣人亦读之。”老子曰:“圣人读之可也。汝曷为读之?其要何说?” 孔子曰:“要在仁义。”老子曰:“蚊虻噆肤,通夕不得眠,今仁义惨然而汨人心,乱莫大焉。夫鹄不日浴而白,乌不日染而黑,天之自高矣,地之自厚矣,日月自明矣,星辰固自列矣,草木固有区矣。夫子修道而趋,则以至矣,又何用仁义?若系鼓以求亡羊乎?夫子乃乱人之性也。”
       老子问孔子曰:“亦得道乎?”孔子曰:“求二十七年而不得也。”老子曰:“使道可献人,则人莫不献之其君矣;使道可进人,则人莫不进之其亲矣;使道可告人,则人莫不告之兄弟矣;使道可传人,则莫不传之其子矣;然而不可者,无他也,中无主而道不可居也。”孔子曰:“丘治《诗》、《书》、《礼》、《乐》、《易》、《春秋》,诵先王之道,明周召之迹,以干七十余君而不见用,甚矣人之难说也。”老子曰:“夫六艺,先王之陈迹也,岂其所陈哉?今子所修者,皆因陈迹也。迹者,履之出,而迹岂异哉?”
孔子归,三日不谈,子贡怪而问之。孔子曰:“吾见人之用意如飞鸟者,吾饰意以为弓弩而射之,未尝不及而加之也;人之用意如麋鹿者,吾饰意以为走狗而逐之,未尝不衔而顿之也;人之用意如渊鱼者,吾饰意以为钩缗而投之,未尝不钓而制之也。至于龙,乘云气,游太清,吾不能逐也。今见老子,其犹龙乎!使吾口张而不能翕,舌出而不能缩,神错而不知其所居也。”
       阳子见于老子,老子告之曰:“虎豹之文,猿猱之捷,所以致射也。”阳子曰:“敢问明王之治。”老子曰:“明王之治,功盖天下而似不自己,化被万物而使民不恃,其有德而不称其名,位乎不测而游乎无有者也。”
       老子将去,而西出关,以升昆仑。关令尹喜占风气,逆知当有神人来过,乃扫道四十里,见老子而知是也。老子在中国,都未有所授,知喜命应得道,乃停关中。老子有客徐甲,少赁于老子,约日雇百钱,计欠甲七百二十万钱。甲见老子出关游行,速索偿不可得,乃倩人作辞,诣关令,以言老子。而为作辞者,亦不知甲已随老子二百余年矣。唯计甲所应得直之多,许以女嫁甲。甲见美女,尤喜,遂通辞于尹喜。得辞大惊,乃见老子。老子问甲曰:“汝久应死,吾昔赁汝,为官卑家贫,无有使役,故以‘太玄清生符’与汝,所以至今日,汝何以言吾?吾语汝,到安息国,固当以黄金计直还汝,汝何以不能忍?”乃使甲张口向地,其“太玄真符”立出于地,丹书文字如新,甲成一聚枯骨矣。喜知老子神人,能复使甲生,乃为甲叩头请命,乞为老子出钱还之。老子复以太玄符投之,甲立更生。喜即以钱二百万与甲,遣之而去,并执弟子之礼,具以长生之事授喜。喜又请教诫,老子语之五千言,喜退而书之,名曰《道德经》焉。尹喜行其道,亦得仙。
       汉窦太后信老子之言,孝文帝及外戚诸窦,皆不得不读,读之皆大得其益。故文景之世,天下谧然,而窦氏三世保其荣宠。太子太傅疏广父子,深达其意,知功成身退之义,同日弃官而归,散金布惠,保其清贵。及诸隐士,其遵老子之术者,皆外损荣华,内养生寿,无有颠沛于险世。其洪源长流所润,洋洋如此。岂非乾坤所定,万世之师表哉?故庄周之徒,莫不以老子为宗也。

彭祖
       彭祖者,姓篯,讳铿,帝颛顼之玄孙。殷末,已七百六十岁而不衰老。少好恬静,不恤世务,不营名誉,不饰车服,唯以养生治身为事。王闻之,以为大夫,常称疾闲居,不与政事。善于补导之术,服水桂、云母粉、麋角散,常有少容。然性沉重,终不自言有道,亦不作诡惑变化鬼怪之事。窈然无为,少周游,时还独行,人莫知其所诣。伺候,竟不见也。有车马而常不乘,或数百日,或数十日不持资粮。还家,则衣食与人无异。常闭气内息,从旦至中,乃危坐拭目,摩搦身体,舐唇咽唾,服气数十,乃起行言笑。其体中或有疲倦不安,便导引闭气,以攻其患。心存其体,面、九窍、五脏、四肢,至于毛发,皆令具至。觉其气云行体中,起于鼻口中,达十指末,寻即体和。王自诣问讯,不告。致遗珍玩,前后数万金,而皆受之,以恤贫贱,无所留。
       又采女者,亦少得道,知养性之方,年二百七十岁,视之如五六十岁。奉事之于掖庭,为立华屋紫阁,饰以金玉。乃令采女乘辎軿,往问道于彭祖。既至再拜,请问延年益寿之法,彭祖曰:“欲举形登天,上补仙宫,当用金丹,此元君、太一,所以白日升天也。此道至大,非君王之所能为。其次当爱养精神,服药草,可以长生,但不能役使鬼神、乘虚飞行。身不知交接之道,纵服药,无益也。能养阴阳之意,可推之而得,但不思言耳,何足怪问也。吾遗腹而生,三岁而失母,遇犬戎之乱,流离西域,百有余年。加以少怙,丧四十九妻,失五十四子,数遭忧患,和气折伤。冷热肌肤不泽,荣卫焦枯,恐不度世。所闻浅薄,不足宣传。大宛山有青精先生者,传言千岁,色如童子,步行日过五百里,能终岁不食,亦能一日九餐,真可问也。”
       采女曰:“敢问青精先生是何仙人者也?”彭祖曰:“得道者耳,非仙人也。仙人者,或竦身入云,无翅而飞;或驾龙乘云,上造天阶;或化为鸟兽,游浮青云;或潜行江海,翱翔名山;或食元气;或茹芝草;或出入人间而人不识,或隐其身而莫之见。面生异骨,体有奇毛,率好深僻,不交流俗。然此等虽有不死之寿,去人情,远荣乐,有若雀化为蛤,雉化为蜃,失其本真,更守异气。余之愚心,未愿此已。人道当食甘旨,服轻丽,通阴阳,处官秩耳。骨节坚强,颜色和泽,老而不衰,延年久视,长在世间。寒温风湿不能伤,鬼神众精莫敢犯,五兵百虫不可近,嗔喜毁誉不为累,乃可为贵耳。”
       “人受气,虽不知方术,但养之得宜,当至百二十岁。不及此者,伤也。小复晓道,可得二百四十岁,加之可至四百八十岁。尽其理者,可以不死,但不成仙人耳。养寿之道,但莫伤之而已。夫冬温夏凉,不失四时之和,所以适身也;美色淑姿,幽闲娱乐,不致思欲之惑,所以通神也;车服威仪,知足无求,所以一志也;八音五色,以悦视听,所以导心也。凡此皆以养寿,而不能斟酌之者,反以速患。古之至人,恐下才之子不识事宜,流遁不还,故绝其源。故有‘上士别床,中士异被,服药百裹,不如独卧’、‘五色令人目盲,五味令人口爽’。苟能节宣其宜适,抑扬其通塞者,不以减年,得其益也。凡此之类,譬犹水火,用之过当,反为害也。不知其经脉损伤,血气不足,内理空疏,髓脑不实,体已先病。故为外物所犯,因气寒酒色以发之耳。若本充实,岂当病也?夫远思强记伤人,忧喜悲哀伤人,喜乐过差、忿怒不解伤人,汲汲所愿伤人,阴阳不顺伤人。有所伤者数种,而独戒于房中,岂不惑哉?男女相成,犹天地相生也,所以神气导养,使人不失其和。天地得交接之道,故无终竟之限;人失交接之道,故有伤残之期。能避众伤之事,得阴阳之术,则不死之道也。天地昼分而夜合,一岁三百六十交,而精气和合,故能生产万物而不穷。人能则之,可以长存。次有服气,得其道则邪气不得入,治身之本要。其余吐纳、导引之术,及念体中万神,有含影守形之事,一千七百余条;及四时首向,责己谢过,卧起早宴之法,皆非真道,可以教初学者,以正其心。人爱精养体,服气炼形,则万神自守其真。不然者,则荣卫枯悴,万神自逝,悲思所留者也。人为道,不务其本而逐其末,告以至言而不能信,见约要之书,谓之轻浅,而不尽服诵。观夫《太清北神中经》之属,以此自疲,至死无益,不亦悲哉?又人苦多事,少能弃世独住山居穴处者,以道教之,终不能行,是非仁人之意也。但知房中闭气,节其思虑,适饮食,则得道也。吾先师初著《九节都解》《指教》《韬形》《隐遁》,尤为《开明》《四极》《九室》诸经,万三千首,为以示始涉门庭者。”
       采女具受诸要,以教王。王试之,有验。殷王传彭祖道之术,屡欲秘之。乃下令,国中有传祖之道者诛之,又欲害祖以绝之。祖知之,乃去,不知所在。其后七十余年,闻人于流沙之西见之。王不常行彭祖之术,得寿三百岁,气力丁壮,如五十时。得郑女妖淫,王失道而殂。俗间言传,彭祖之道杀人者,由于王禁之故也。后有黄山君者,修彭祖之道,数百岁犹有少容。彭祖既去,乃追论其言,以后《彭祖经》。

魏伯阳
       魏伯阳者,吴人也。本高门之子,而性好道术,后与弟子三人入山,作神丹。丹成,知弟子心怀未尽,乃试之曰:“丹虽成,然先宜与犬试,若犬飞然后人可服耳。若犬死,则不可服。”乃于犬食之,犬即死。伯阳谓弟子曰:“作丹唯恐不成,今既成而犬食之死,恐是未合神明之意,服之恐复如犬,为之奈何?”弟子曰:“先生当服之否?”伯阳曰:“吾背违世路,委家入山,不得道亦耻复还,死之与生,吾当服之。”乃服丹,入口即死。
       弟子顾视相谓曰:“作丹以求长生,服之即死,当奈此何?”独一弟子曰:“吾师非常人也,服此而死,得无有意耶?”因乃取丹服之,亦死。余二弟子相谓曰:“所以得丹者,欲求长生耳。今服之既死,焉用此为?不服此药,自可更得数十年在世间也。”遂不服,乃共出山,欲为伯阳及死弟子求棺木。二人去后,伯阳即起,将所服丹纳死弟子及白犬口中,皆起。弟子姓虞,遂皆仙去。道逢入山伐木人,乃作手书与乡里人,寄谢二弟子,弟子乃始懊恨。伯阳作《参同契》、《五相类》,凡三卷,其说如解释《周易》,其实假借爻象以论作丹之意。而世之儒者,不知神丹之事,多作阴阳注之,殊失其旨矣。

华子期
       华子期者,淮南人也。师甪里先生,受《仙隐灵宝方》,一曰“伊洛飞龟秩”,二曰“白禹正机”,三曰“平衡”。按合服之,返老还少,日能行五百里,能举千斤,一岁十易皮,如蝉蜕,后乃得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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