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门道语》第二十四期：西安八仙宫全真传戒考
时间：2017-08-12    来源：西安八仙宫网络整理     作者：刘康乐 长安大学人文宗教研究中心

      道教传戒的历史由来已久，敦煌本成玄英《老子开题》云：太上老君在“ 赧王时，授干室《太平经》并百八十戒。 ” 据此称老君在周赧王时即授干室一百八十戒，当然这是唐代对老子的神化，实际上道教戒律的传授应在道教组织化以后。汉末在巴蜀汉中地区传播的天师道，已经有了比较完备的戒律传授，这些戒律都被认为是老君所降授的。传为系师张鲁所作的《老子想尔注》（《传授经戒仪注诀》作《想尔训》，有训诫之意），反复强调男女道官、道民须精诚 “ 守诫 ” ，并称 “ 诫为渊，道犹水，人犹鱼。鱼失渊去水则死，人不行诫守道，道去则死。 ” 在天师道传授的《正一经》中天师云： “ 我受于太上老君，教以正一新出道法。 ” 这些正一新出道法中，有不少是戒律类经典，流传下来的有《正一法文天师教戒科经》《正一法文经章官品》等，魏晋神仙家葛洪在《抱朴子》中，也将内修外养与戒律融为一体，强调成仙必须守戒。

   至南北朝时期，鉴于道教戒律的废弛造成的乱象，寇谦之和陶弘景都对天师道从戒律方面加以改造和完善。寇谦之自称太上老君授予他天师之位，在北方实行天师道革新，受到北魏道武帝的支持，并称老君赐授他《云中音诵新科之诫》以清整道教，修订了天师道的戒律并融入了不少儒家伦理规范；陆修静在南朝也实行道教的改革措施，加强道教戒律的建设，流传下来的主要有《陆先生道门科略》等。南北朝时期道教的戒律已经十分完备，当时道经按三洞四辅分类，戒律类为十二类之一。唐宋时期道教传戒已经制度化，道士在受不同等级的经箓时，同时也要受持相应的戒。金元时期全真教的兴起，制定了更为严格的戒律体系，王重阳的《重阳立教十五论》，就是指导全真教戒律的纲领性文献，尤其是全真丛林制度建立以后，在借鉴佛教丛林制度的基础上，全真教的戒律传授体系也逐渐完善起来。

    全真教的公开传戒始于金元，长春真人丘处机开创的全真传戒传统，一直传衍至今。清初王常月开创的全真律宗，则将全真传戒变为更为规范的全真戒律学习和传承的重大仪式。据《金盖心灯》《白云仙表》《玄都律坛威仪戒科全部》等清代全真教的文献，自清顺治十三年（1 6 5 6）第七代律师王常月在北京白云观首次传授初真、中级、天仙三坛大戒后，第八代律师谭守诚、第九代律师詹太林相继在武当山、南京隐仙庵开坛传戒，此后全国各地的全真教也纷纷公开传戒，其中以陕西一度为全真传戒的中心所在，据同治年间所抄的《玄都律坛威仪戒科部》、1 9 3 8年日本人五十岚贤隆所著的《道教丛林太清宫志》中所载的 “ 龙门法卷 ” 以及尹志华博士的研究发现，全真玄都律坛的第二代华山堂（陕西华阴县华山）、第十二代云溪堂（陕西陇县景福山）、第十三代太宁堂（陕西泾阳县嵯峨山）、第十四代通真堂（陕西蓝田县通真观）、第十五代紫云堂（陕西韩城县象山紫云观）均在陕西省境内，可见陕西曾是全真教最重要的传戒中心。

   西安八仙庵为陕西全真三大丛林之一，也是陕西全真教几次传戒的重要律坛，自清嘉庆年间刘合仑律师在八仙庵开坛传戒，先后有朱教先、张耕云、刘永镇、李宗阳、封理智等诸多律师在此相继传戒，又因光绪皇帝、慈禧太后仓皇西狩，驻跸八仙庵，赐额 “ 敕建万寿八仙宫 ” ，八仙宫盛名远播海内，也因此成为全国的著名的全真四大丛林之一，引领三秦大地的全真道众，律戒持守，蔚然成风。

   清初八仙庵曾一度被某位住持变为子孙庙，嘉庆十一年（1 8 0 6），经方丈赤脚董清奇的开修，复为全真丛林。八仙庵道众为防此后事变，乃于道光十四年（1 8 3 4）共立《八仙庵十方丛林碑记》，碑记中有 “ 继而有律师刘合仑开坛演教，后遂传戒于朱教先 ” 之语，似乎刘合仑曾于八仙庵传戒，而弟子朱教先得继法统。

   《刘合仑衣钵塔铭》也提到： “ 制军叶中丞延师主楼观台、八仙庵，师青词紫字，大振丛林。十三年，本庵开期，教先力承法戒，受心叩妙谛，推使主教。”如果两处碑记记述不误的话，则刘合仑曾在楼观台传戒的前一年即嘉庆十三年（1 8 0 8）曾在所经理的西安八仙庵开坛传戒，朱教先继承法统。

    这次八仙庵传戒后，朱教先曾在此后的数十年中，在八仙庵多次传戒，现存西安八仙宫的一块光绪七年（1 8 8 1）的残碑《刘定中方丈重修八仙庵并继张耕云律师放戒记》，记载了朱教先在八仙庵的五次传戒： “ 初真继之以中极，终之以天仙，条理节目详具本经及路润生大儒碑文。 … … 相传嘉庆年间有楼观方丈朱教先律师传戒于兹，先后五次，得度五六百人，历数十年矣，而风流余韵，犹未泯尽。 ” 此碑署为 “ 第十八传弟子定中道人刘永镇 ” 所立，刘永镇时为八仙庵的方丈，碑文中提到嘉庆年间的数十年中，朱教先在八仙庵曾经传戒五次，受戒弟子一共五六百人，平均每次戒子人数在一百人左右。所谓 “ 条理节目详具本经 ” 大概所指《初真戒》《中级戒》和《天仙戒》及《登真箓》，可惜的是，当时传戒的《登真箓》并没有流传下来，而大儒路润生为此事所撰的碑文也荡然无存。

   路润生（1 7 8 5 - 1 8 8 1），名德，字润生（一作闰生），号鹭洲，陕西盩厔人，嘉庆十四年（1 8 0 8）进士，长于书法、文学，在家乡治学期间，与楼观台方丈朱教先多有交往，据民国三十年（1 9 4 1）刻立的《重修说经台记》载： “ 云霞逸人以李二曲先生而传，朱还虚道行以路鹭洲先生而显。”李二曲（1627-1705），名颙，字中孚，号二曲，陕西盩厔人，曾为楼观道士祝云霞作《云霞逸人传》，而同为关中大儒的路鹭洲亦曾为朱还虚撰写过道行碑记，即八仙宫残碑所提及的 “ 路润生大儒碑文 ” 。又据道光五年（1 8 3 4）所立的《新建楼观台碑亭记》署为 “ 本台方丈还虚朱教先勒石 ” ，可知这位增修楼观说经台的朱还虚律师，就是刘合仑律师的传法弟子朱教先。自嘉庆十一年（1 8 0 6）后，刘合仑、朱教先师徒曾先后住持八仙宫多年，朱教先继承法统，开坛传戒，故称 “ 朱还虚律师 ” ，是为第十七代传戒律师。

     同治初年，有南阳玄妙观张耕云律师在八仙庵开坛传戒，关于这次的传戒经历，据《刘定中方丈重修八仙庵并继张耕云律师放戒记》所载， “ 同治元年，值回纥之乱，珠宫琼院半成劫灰，大乱既平，赖龙门十八传弟子刘永镇定中氏倡众募修 …… 复能不惮跋涉，敲南阳玄妙观张耕云律师别号种菜道人者，远来兹土，绍还虚之遗轨，续长春之法灯。 ” 这位继朱教先之后在八仙庵传戒的张耕云律师来自南阳玄妙观，也是第十八传弟子定中道人刘永镇的戒师。同治元年（1 8 6 2）八仙庵为回乱所毁，平乱后自南阳而来的永镇道人募化重修，住持八仙庵，并赴南阳玄妙观邀请张耕云律师来八仙庵开坛传戒。 

关于张耕云律师的生平，据《南阳玄妙观张耕云道士砖塔铭并序》所载， “ 耕云故家世于山东福山县 … … 三十二岁为崂山上清宫第二十三代道士，派名宗璿，耕云其法号也 … … 光绪十有三年闰四月初四日示疾化去，年七十有六。 ” 从这段生平可以得知，张耕云生于道光二年（1 8 2 2），光绪十三年（1 8 9 7）羽化，派名宗璿，属全真龙门派弟子，后被刘诚印所创立的霍山派尊为开派祖师。 

      张耕云律师在北京白云观住持期间，因曾为慈禧皇太后的生母之丧斋醮追荐有功，深受慈禧太后的重视，后归南阳玄妙观居住，同治年间往来各地传戒共五次： “ 耕云以有劳于南阳，又去之而燕而秦而楚而吴，以至于奉天之盛京，所至老师宿德争相拜请，凡传戒者五，得度共四千七百六十有三人。 ” 根据相关的材料研究，张耕云律师五次传戒的地点分别是在北京白云观（同治十年）、西安八仙庵（同治初年）、武汉长春观（同治四年）、扬州天宝

观（时间不详）、沈阳太清宫（同治十三年）。张耕云律师同治十年（1 8 7 1）在北京白云观的传戒，影响很大，京师名道高仁峒和刘诚印为同期戒子，因接续第十八代律师吕永震的法统而改名为张圆璿。据北京白云观光绪十二年（1 8 8 6）所立的《刘素云道行碑》载： “ 刘素云炼师法箓诚印，直隶东光人，自幼好善，儒道兼优，皈依在第十九代方丈张耕云名下为徒，曾为本观护坛化主。计自同治辛未，募捐五千余金为传戒费，受戒者三百余人。 ” 张耕云律师因此次的传戒，名列北京白云观所藏的《龙门传戒谱系》第十九代传戒律师，而在五十岚贤隆所著的《太清宫志》中，同治年间太清宫传抄的 “ 传戒威品 ” 中，则记为 “ 第十九代白云堂上圆下睿耕堂张大真人 ” ，同书所引的《推升方丈及传戒之事实》又记为 “ 第十九代上圆下璇张大真人 ” ，其中 “ 圆睿 ” 、 “ 圆璇 ” 可能系 “ 圆璿 ” 之误，而 “ 耕堂 ” 则为“ 耕云 ” 之误。 

     关于同治初年张耕云八仙庵传戒的经历，《刘定中方丈重修八仙庵并继张耕云律师放戒记》有记曰： “ 一时黄冠 ，望风云集，庵几不能容， …… 披鹤氅、挥玉塵，登坛说法，历时三旬，上无惰容，下无怠志，殆如明道，所谓三者威仪者欤？ ” 在此次传戒中，定中道人刘永镇承继法统，十余年后，“光绪庚辰秋，……定中适有传戒之举。 ” 光绪六年（1 8 8 0）秋，“ 龙门正宗第十八传宏戒道人定中刘永镇 ” 在八仙庵开坛传戒，次年刻碑纪念，碑文之末还记载了诸位传戒大师的姓名并戒子的人数： “ 传戒大师：王合源、辛阳纯、梁永禄、刘本成、 明智、田合祥、曹理阅、李是成、 蒋理文、李教祥，门下受戒弟子一百零四名。 ” 

    继刘永镇律师之后在八仙庵传戒的是李宗阳律师。李宗阳（1 8 6 0 - 1 9 3 9）河南济源人，又名涵三，号抟虚道人，道名李理然，他曾于北京白云观高仁峒门下受戒。据民国二十九年（1 9 4 0）南阳玄妙观所立的《涵三子李宗阳道平月，镌石以志。清赐玉冠紫袍玉清至道徒李理然立。”李宗阳在南阳武侯祠的度师刘至善，是南阳人，出家于南阳武侯祠，弟子李宗阳在光绪中掌理八仙庵，刘至善也西游至陕西，住在楼观说经台潜修。而 “ 玉清至道 ” 是光绪三十年（1 9 0 4）慈禧太后御赐八仙宫李宗阳的一方匾额。李宗阳在住持八仙宫期间，与当时的社会各界名流多有往来，国民党元老于右任对李宗阳十分敬仰，称他为 “ 宗阳大炼师 ” ，并为他题写这样的赞词： “ 诗本天随子，人如地行仙 ” 。

     光绪三十四年（1 9 0 8），方丈李宗阳在新修落成的八仙宫开坛传戒，这次传戒因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的支持，也具有朝廷敕命的重大意义。关于这次传戒的资料，据当时八仙宫印制的《初真戒律》的记载，主坛传戒律师李宗阳之印题为 “ 李涵弎抟虚 ” ，传戒临坛的八大师分别是：证盟师武至德、监戒师蒋至中、保举师周至坤、演礼师任理麟、纠仪师张理泰、提科师何理得、登箓师张志清、引请师江至智。当时八仙宫传戒的盛况，据当时在陕西的一位外国传教士拍摄的几张照片，也提供了关于李宗阳律师传戒的重要信息。其中的一张照片是在八仙宫的山门拍摄的，山门上有 “ 万寿八仙宫 ” 的匾额，门下两边有两方 “ 传戒 ” 、 “ 肃宫 ” 的匾额，门下两边有两方 “ 传戒 ” 、 “ 肃静 ” 的木牌，两边的楹联是 “ 设三月道场、诵百卷皇经 ” ，大概指的传戒为期三个月，期间戒子要经常诵读《皇经》。照片中传戒律师李宗阳坐于前排中间，两旁左右各分坐五位传戒大师。后面五排为本期戒子，一共6 7名；另一张照片是在八仙殿门前拍摄的，殿上悬挂一方“ 圣寿万年 ” 的牌匾，殿门两边各立一方写有“ 圣旨 ” 二字的木牌，方丈李宗阳端坐在殿门中间，传戒大师和戒子分立两旁，神情庄重。李宗阳在八仙宫的传戒，是清代陕西最后一次重大的全真传戒活动。

    李宗阳传戒后即云游各处，民国元年（1912），李宗阳辞去八仙宫方丈之职，又在南阳玄妙观两次开坛传戒，影响很大。次年，兰州道士封圆智被八仙宫礼请为方丈，并被选为陕西省道教总会的会长。封圆智道长具有很高的文化水平和艺术修养，在担任八仙宫方丈期间，积极开展教育、慈善和社会公益事业，与副会长姚春发筹划开办蒙养识字学校、古琴学校、贫民教育所、农桑教育试验场等，并扩大慈善医院以宏善举、设立道教研究所以阐教化等。据《兰州文史资料选辑》第5辑所载柳风所撰的《兰州道教胜地金天观》一文称，封圆智，道号慧生，兰州五泉山人，画蝴蝶极有名气，人称 “ 封蝴蝶 ” 。文章又称封圆智在民国初年曾在陕西留坝张良庙开坛传戒，此说不知何据，但民国四年（1 9 1 5）封圆智在西安八仙宫传戒的历史，确是有据可考的。

      据民国四年（1 9 1 5 ）的八仙宫印制的《初真戒律》所载，受戒弟子穆宗仁 “ 今在陕西省万寿八仙宫全真律坛嗣天仙正宗第二十二代上理下智封大律师门下拜受初真妙戒玄都律文一部 ” 。这位八仙宫第二十二代传戒大律师封理智，就是自民国二年（1 9 1 3 ）担任八仙宫方丈的封圆智， “ 理智 ” 是为传戒的道名。在当时八仙宫印制的《初真戒律》中，主坛传戒律师封圆智之印题为 “ 慧生 ” ，其余传戒临坛的八大师姓名分别是：证盟师周至堃、监戒师周宗全、保举师江至智、演礼师李宗叙、纠仪师袁永德、提科师牟宗洲、登箓师曹至林、引请师芮理福，其中保举师江至智曾在光绪三十四年（1 9 0 8 ）的传戒中担任引请师。此次传戒留下了《登真箓》，戒子多来自陕西、四川、甘肃、河南、湖北等地，分属龙门、华山、嵛山等全真支派，其中地字第二号戒子 “ 了一子 ” 商明修（1 8 7 7 -？），曾在西安八仙宫担任都讲一职，精研术数，著文收入八仙庵《六骰堂初稿》，另有《气数元贞》等书传世，为当时的名士，盛名远播，后入山修道，不知所终。

       自清嘉庆十三年（1 8 0 8 ）刘合仑在八仙庵开坛传戒至民国四年（1 9 1 5年）封理智的传戒盛典，一百多年来西安八仙宫一直作为陕西全真教传戒的重要律坛，引领三秦道教的纯正道风，功不可没。1 9 8 9年北京白云观开坛传戒，礼请八仙宫监院王理仙道长担任传戒大律师，为当代玄门之表率，而受戒弟子玄字第三号“ 革新子 ” 冯兴钊道长也是来自西安八仙宫的优秀道门弟子，精修上道，道范堪师。1 9 9 5年1 1月，西安八仙宫陈法永道长在四川青城山天师洞全真乙亥坛受戒，获得天字第一号的好成绩；2 0 1 6年1 2月，武汉长春观丙申坛全真律坛中的天字第一号戒子贺信萍道长，也是当年在八仙宫出家的优秀年轻道长。悠悠古庙，百年律坛，全真家风，道范长存，正在增修的西安八仙宫，也将以更加庄严的庙貌和更为纯正的道风，为三秦道教事业的发展做出更好的表率。